现在跑还来得及!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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誓约

【游戏原作背景】

【清水】

二设量大如山倒

角色属于官方,OOC属于我

一篇又臭又长毫无任何意义的东西

预警:

讯使有二设私设并和原作设定有冲突

(上)

讯使蜷缩在几块巨石天然垒就的洞穴,背倚粗糙的石壁,蓝眸死盯面前的冬霜狼不放。

将他一路逼至这处石棺的三只冬霜狼已经一死一伤,第三只正堵在石穴的出口,蓬起颈间的毛发,对着猎物张开嘴。

冰冷的蓝光在它喉咙深处凝聚起来。

少年反击时,小刀卡在一只狼的下颌,拿不回来,洞穴里也再找不到能充当武器的石头。他已无路可逃。

寒意在空气中凝聚,白霜蛇一般在地面向讯使蜿蜒而来。

依特拉少年抬手挡住脸。

空气冻结的低沉嗡响被一声尖啸打断。

一道银灰色的影子扑上讯使眼前的冬霜狼,和它在石头间翻滚成灰白相间的一团,依稀间能看到扑闪的翅膀和凌乱飞舞的狼毛。

“丹增,回来!”*

灰影离开,狼没跑几步,一支箭就将它射倒在地。它挣扎起身,脖子上立刻多了第二支箭。

仅剩的受伤孤狼下颌插着讯使的小刀,抛下抽搐的同伴转身就逃。

细微的声音响起,似是脚步柔软地踩在石头上。

讯使从小就知道如何躲藏。他深深吸气,缓缓吐出,听着自己的心跳趋于平稳。

天地间一片闃寂。

过不多时,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:

“出来吧,已经安全了。”

少年纹丝不动。

“怎么?非要我亲自把你拖出来才行?”

一块石头落在洞口外的地面上,正对着少年。

“我知道你藏在那儿。”

声音距讯使头顶不过咫尺,他已失去继续屏息藏匿的必要,只得爬出石洞,可眼前却空无一人。

“看哪儿呢?”

少年抬首回望声音传来的方向,随即因自己所见而睁大双眼。

一个单手持弩的高大身影正立在一块巨石上。

绵密的雪花迎面而来,讯使抬手遮在眼前。天光本就黯淡,陌生人又逆光而立,少年只勉强分辨出对方头上有对毛茸茸的耳朵,长尾巴蓬松丰润,身上似穿了猎装。

一只棕灰色的鹰雕栖息在那人影的肩头,侧脸打量讯使。

“有哪里受伤吗?”陌生人问。

少年摇摇头。

来者轻盈地跃下石头,稳稳落在依特拉少年身旁。

讯使这才看清对方是个菲林。他比少年高上一头,也更强壮,皮肤雪白,长着银白色的头发和双耳,洁白的尾巴上缀着黑色的环形斑纹。

雪境只有很少的菲林是这种长相,少年小心翼翼地发问:

“您是哪位?”

“你又是谁家的小孩?”

“我已经十五岁了,在依特拉人里早就不算孩子了。”

“十五?你看着能有十三岁就不错了。那冬霜狼是你杀的?”

“嗯,还有一头受了伤。我的刀卡在它的下巴上,让它带走了。”

菲林单膝跪在狼尸前,低头检视。

“受过战斗训练?”他问。

讯使摇摇头。

“是屠户或医师的学徒?”

讯使又摇摇头。

菲林嘴角露出的一抹笑容,说道:“没有任何经验,却下手果断,一刀毙命。有胆量,也有天分,真难得。”

赞誉令少年心生狂喜,但他没答话,只悄悄打量菲林的狩猎背包,斟酌一下词句才开口道:

“先生,您是佣兵吗?”

“何出此言?”

“雪境人大部分讨厌‘外面’。除了在外当佣兵的,就算是蔓珠院的僧兵,也不会像您这样一身上下全是‘外面’的装备。”

这时菲林已从狼尸上拔下箭矢检查完毕,正将其收回箭囊。

“你观察得很仔细啊,”他说,“你叫什么?”

“我叫讯使。您呢?”

“银灰。”

这名字让讯使很自然地想起谢拉格等级制度顶端的一群人,他忍不住又多看对方两眼。

这人的确有一种惯于发号施令的权威感,但在少年的认知中,谢拉格的那些尊贵之人们不会一身外面的装备,独自来这种荒凉危险之地。就算出来游猎,他们也要有大群近卫侍从前呼后拥。当然,他们更不会这样和颜悦色地对他们眼中的“虫子”说话。

真奇怪。

少年思忖一番,刚要询问菲林是否认识谢拉格三大贵族家的人,后者就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。

死寂霎时吞噬了四野。

本能让少年的身体紧绷起来。他像雪豹那般伫立原地,左右转动耳朵,搜索一切可疑的声响。

没有风声,甚至连雪片簌簌下落的声音都没有,仿佛声音本身都已和万物一起躲藏起来。

“安静得太不正常了。”

少年从菲林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想法。

风势仍未改变,雪花却渐渐稠密起来。

在那遮蔽天地的雪幕尽头,几个雪白的身影向他们全速逼近。

是冬霜狼。

数量比之前多了一倍。为首的一只更大更白,淡蓝色的火焰在眼中静谧地燃烧。

“它们是来报仇的。”少年说。

“作为消遣勉强够格。告诉他们我晚点回去。”

银灰一扬手,栖在他肩头的鹰雕借势纵身飞入云间,盘旋几圈就朝一个地方箭似的冲去。他自己则扯掉围巾,卸下背包,把狩猎包连同弓箭一起扔到地上,顺势抽出别在包侧的手杖。

讯使见状冲到菲林身旁,说句“后背交给我”便去拔挂在腰间的短刀,不料却摸了一个空。

一把制作精良的战术匕首递了过来,是银灰把自己的武器拿给了讯使。

“至少手里有武器的时候再说这种话。”他说。

“……谢谢……”

少年拿过短刀,紧握手中。

没有嚎叫,只有脚爪奔走地面沙沙作响。狼群散开,将讯使和银灰包围起来。

银灰左手持杖身,右手紧握杖柄,以拔刀的姿势傲然面对狼群。

讯使望着身畔的菲林,即便对方身上覆盖着衣料,他仍能感觉到奇异的力量在那人体内汇聚涌动,将其手中的利刃由冰冷的钢铁化为意志的延伸,卷动周遭的雪花,掀得他的衣摆猎猎作响。

群狼兜着圈子,几次轮番作势咬他们,但都被少年挥刀喝住。那只是佯攻,冬霜狼捕猎不靠牙齿。

白色毛皮构成的环圈一点点缩小,它们现在离两个人那样近,以至讯使能就着暗淡的天光看清每一根狼毛的晶莹亮光。

冬霜狼微微低头,耸起颈部的毛发。

下落的雪片悬停在半空,天地间一片冰光烁烁。

寒意汹汹而来。

少年手中的短刀宛如寒冰,隔着手套冻疼他的手。他咬牙忍下疼痛,握紧刀柄集中精神全力迎敌。他不愿让那菲林认为自己胆小怕死。

蓝光在冬霜狼微张的喉间亮起。

一声几乎低不可闻的尖啸过后,锋利的冰棱从四面八方刺破空气,直取他们的喉咙。

“——来了!”讯使大喊。

回答他的是一道银白色的弧光。

伴着击碎冻结空气的翁鸣,弧光斩断暮色和丛林般支棱的冰刺,在凝滞的空气荡起涟漪,裹挟雪尘朝四周疾速扩散。

是剑光。

讯使不知道一切是怎么发生的,甚至连出招的过程都没看到。当他意识到那剑光来自身边时,进攻结束了。

血从伫立不动的冬霜狼身上喷溅而出,化作一片血雾,染黑他们周围的空气。

腥腻的味道铺天盖地而来,兽群消失不见,只剩无数肉块散落在满地血污之中。

冻结万物的魔法消失,风倏然而至,撼动天地。整个世界仿佛听从那菲林的号令,重又活了过来。

少年抬手抵挡扑面而来的雪片,视线紧抓前方的雪豹不放。

银灰仍保持出击的姿态,出鞘的手杖剑斜指地面,黑血沿着剑身一滴滴落在雪地上。

那持剑而立的身姿在此刻就是这呼啸的白色世界的中心,唯一固定的锚点。

坚定,毫无迷茫。

讯使着迷地望着伫立在他前方的身影,任上涌的热血冲刷头脑,只留下一个念头——如果能变得像他一样强大该多好。

将依特拉少年从狂热的遐思中唤醒的,是银灰的声音。

“怎么了?”

如梦方醒的少年抬起头,蓝眼正对上菲林闪闪发亮的银眸。凝视少年的眼神中饱含专注和关切,令后者的心跳没来由地乱了节奏。

“银灰先生,谢谢您!”

“无妨。第一次在实战中用这招是为了救人,对我来说不算太坏的开头。”

“第一次?真厉害啊……我什么时候也能像您这样强大就好了。”

但讯使得到的不是类似“只要你勤加练习也可以做到”的敷衍回答,亦非偶尔出现在酒馆的某些佣兵们对自己过往经历的吹嘘,而是问题——

“变强之后呢?打算干什么?”菲林用丝巾细细擦净剑身,又借着黯淡的天光检查起剑刃来。

“成为真正的战士,到雪境外面去,这样再也没人管着我了。”

“去雪境外面不是郊游。这里的人关于外面至少有一件事说得对——那不是神许诺的地上乐园。”

“我知道外面很危险。我爸爸刚过十五岁成年礼就给商队当护卫,去过很多地方。我想看看他去过的地方。”

“难怪你和其他人这么不一样。不过,令尊一定不希望你子承父业,不然他会让你从小受训。”

“爸爸还没怎么教我就去世了。”

银灰向后折着耳朵,一语不发地望了一阵子天空,方才开口说话:

“抱歉。”

“没什么,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,我早就不难过了。”讯使说。

“是吗?那就好。”

银灰还剑入鞘,捡起背包。天光渐暗,二人头顶只剩一片暗沉的灰。短暂停歇的雪花重又飞舞起来。

“雪要变大了,我们下山吧。来点喝的?”

讯使舔舔干裂的嘴唇,摇摇头。菲林又从包里翻出一个形态复杂的眼镜,递给他。

“戴上它,天黑走路方便。”

少年道谢之后,接过眼镜端详一阵。

“夜视成像仪?以前我见爸爸和一些异乡人戴过,但都比不上您这个。”

“这是上个月才正式公布的型号。喜欢就拿去吧。”

“银灰先生,我不是那个意思!”

讯使手忙脚乱地把成像仪塞还菲林,却被对方笑着回绝了。

“下山了还我。”

“一定还您!唔……银灰先生,这是‘雷神工业’制造的?”

“你怎么知道?”

“瞧,这里写着呢。”

“你识字?”

“妈妈教我的,她最喜欢给我和姐姐念书。‘雷神工业’是造武器的地方对不对?爸爸说他们的东西很好,但也很贵。”

“父亲在外当佣兵,母亲识字,有趣。你是谁的领民?”

“蔓珠院。”

“就我所知全雪境就属蔓珠院最守旧,然而他们自己的领地却出了你这样一家人,你们的日子一定不太好过。”

“现在好多了,因为姐姐成了最虔诚的喀兰信徒。”

说话的功夫他们已沿着陡峭的岩壁向下攀登了不近的一段路。

风势渐猛,扑向讯使的雪花好似刀片,割得他的脸生疼。他搓着脸颊,视线紧抓银灰的身影不放。

菲林在前方带路,只偶尔停下辨别方位,仿佛他生下来就对这里的道路熟稔于心。

“您常来这一带吗?”

“如果有空的话。倒是你,来这种地方干什么?过了崖壁便是雪线,没有依特拉人能吃能用的东西。你也不像被家里人丢下不管的。”

“……我是来玩的。”讯使说。

银灰看了少年一阵,最终什么都没说。他跃下石头,长长的尾巴拖在身后,潇洒又飘逸。他刚在石头下方的斜坡站稳脚,就立刻转身向讯使伸手。

“来。”

“谢谢您,我也可以的。”

讯使也学着菲林那般跳下,稳稳落在对方身边,抬头微笑。可不等银灰说什么,少年脚下一滑,整个身子向前摔去。

千钧一发之际,菲林抓住依特拉少年的衣领向后一拽。

讯使跌落在地,看着自己慌乱之中蹬落的碎石在巨石间碰撞着向山下滚去,撞击声过后,山谷间就只剩风声和他急促的喘息声。

那菲林又一次救了他。

“集中精神。”

雪豹帮讯使站稳,继续在前方带路。

少年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。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双腿,肺则像缚在铁笼里,不断哭喊着要更多空气。尽管如此,每当银灰回过头,用眼神询问他一切是否都好时,他都强忍痛苦,向对方微笑点头回应。

而银灰则向讯使投以赞许的眼神,令后者的心雀跃不已,疲惫也顿时一扫而空。

狂风呼啸而来,少年瑟瑟发抖。

兽的嚎叫在山间回荡。

两人同时停下脚步,转动耳朵仔细辨听。

讯使环抱住自己的身体。

“害怕了?”银灰问。

“只是有点冷。”

雪豹摘下自己的围巾,亲手给少年围上。

那围巾厚实又细腻,沾着菲林身上好闻的浅淡气息,像一个温暖的拥抱,紧紧环绕住少年。他很自然地想起和家人共享的时光。

自父亲去世,一切都没了。

少年咬着嘴唇遥望远方,强行按下哭泣的冲动。

银灰见状,双手握着依特拉少年的肩说:

“再坚持一下,马上就到我的狩猎小屋了。我让丹增先回去了。我的人一看到它,肯定立刻准备好一切。我们到了就有东西吃,还有火烤。如果雪一直不停,你先好好睡一觉。天亮了我们送你回家。”

这个菲林还有同伴。

他强大,却温柔又耐心,而且还那么高大漂亮。

“这样的人有谁不愿与之为伴?”讯使羡慕地想。

若真有幸与他为伴,也许就能像他那般强大,不论怎样的心愿都定能实现。

巨大的勇气紧随这念头而来。

依特拉少年深吸一口气,直视着菲林的双眼,开口说道:

“银灰先生,您救了我很多次……真的、真的非常感谢您!为了报答您的恩情,我……在下愿遵循雪境的传统,‘以命还命,以血偿血’,誓以余生追随您左右!”

握着讯使双肩的手微微一颤。

讯使耳边只剩风的咆哮。

狂舞的雪花漫天掩地,模糊了菲林的表情。他和少年如远隔千里。

“银灰先生,请接受在下的誓言吧!”讯使说。

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,菲林用一声轻叹打破僵局。

“等下山再说。”

这样柔声说完,菲林抬起手。

大家总喜欢揉讯使的头。可他十五岁了,同龄人都已像成年人那样生活。只有他,因为瘦弱还被当小孩子。于是他下意识耳朵平贴头顶躲避对方的碰触。

银灰似乎看出了少年的心思,转而拍拍他的肩。讯使想说点什么以示感激,但菲林已兀自走开了。

他们在沉默中将崖壁远远抛在身后,深入流石滩。堆积在斜坡上的小块砾石容易松动,又积着雪,稍有不慎就会扭断脚腕摔折脖子。

依特拉少年小心翼翼看着脚下,找寻适合的落脚点,时不时抬起视线打量在前方带路的菲林。飘飞的雪花阻隔在二者之间,柔化了银灰的外轮廓,使他宛如幻影,仿佛随时都会消失在冰雪之中。

少年心一沉,加快脚步追赶上去。砾石在他脚下沙沙作响。

菲林停下脚步回望过来,这时他不似之前那般不真切了。

“还好吗?”他问。

讯使笑着用力点头。

砾石渐渐让位给干枯的草甸和薄薄的积雪。坡度渐缓,空气也不再干燥冷冽,隐约间能闻到溪水湿润清甜的气息。

一条兽径曲曲折折地向远方蜿蜒而去,无情地将少年引向旅途的终点。

“雪小了,运气不错。一会儿要是雪停了,我们今晚就送你回家。”银灰说。

讯使看着乌云飞快地掠过头顶,高耸的山尖似切开了云层,露出下面初升的几点银星。他沉默半晌,深吸一口气说:

“我不想回家。”

(下)

家。

对十岁的讯使而言,构成这个词的全部事物都在眼前的烈火之中。

所以他的家已经没了。

火舌舔着空气,好似一道界限,将依特拉男孩和其他人划为泾渭分明的两部分。他独自站在人影构成的铁壁前,隔着晃动的空气看着另一边的姐姐。

少女将父亲的遗物尽数丢进烈焰,又拿出一样东西,将它高举起来展示给众人。

“这就是来自外面的罪恶!疾病的源头!”她宣布。

讯使看清那是什么的刹那,血液和思绪全都冻结在他的体内。下一刻,绝望的哭喊冲出他的喉咙。

是妈妈给他们读过的绘本。

姐姐现在却要烧了它。

讯使奔向姐姐。一双手箍住他的双肩,将他向后拽去。

声音山呼海啸,淹没男孩的哭声——

——净化!

“神的狂怒将如风雪,吞尽她领域外的那些罪恶!”

——净化!

炽焰吞噬绘本的色彩,雪白的纸张扭曲碳化,黑暗从火光深处喷涌而出。

少女眼中跃动着的狂热光芒,泪水顺着她的脸颊簌簌滑落,可她却在笑。

——净化!

千万张嘴高喊。

烈火摇晃空气,模糊了那些人的面容。

男孩哭叫踢打,但紧扼他的手却如铁爪一般,箍得他动弹不得。

万千视线齐齐射过来,男孩回头望去。

憧憧黑影整齐一致地咧开双唇,露出满嘴森然利齿。

讯使睁大眼睛,木制的天花板跃入眼帘。

他又梦见了几年前姐姐宣誓全身心皈依喀兰的情景。

少年一开始想不起自己在哪儿,但很快,他回忆起自己如何偷偷跑上崖壁,遭遇冬霜狼,又如何被一个菲林解救。

再后来呢?

讯使被那自称“银灰”的菲林带着下了山,在半路遇到了后者的鲁珀同伴,刚一同到达菲林的狩猎小屋,少年就晕倒了。

而现在,他舒适安全地躺在睡袋里,絮絮的声音从他身旁传来。

“……东西都试过了,就按之前的计划拟定合同。手弩上手容易,便于携带,追加到订单里……至于数量……”

是银灰的声音。

少年循声望去,先看到位于小屋一端的壁炉。一只鹰雕歇在壁炉旁的栖架上,几个身影在火光前团团围坐——两个鲁珀人,长相相似,年轻的那个是来迎接他们的;年长的手拿纸笔似是书记,他虽鬓发斑白,却腰杆笔挺,眼神锐利;一个山似的丰蹄人正搅动锅里的东西,他断了右角,右脸被疤痕扭曲了,那狰狞的样子配上晃动的火光,像萨卡兹术士在煮魔药;第四个是手拿酒囊的卡普里尼,双角巨大漂亮,一双眼睛喝得通红;剩下的一个正是讯使的救命恩人。

现在银灰已脱了猎装外套,上身只穿一件做工精良的黑色高领衫,衣袖挽着,露出一截精干健壮的小臂。

“剑怎么样?”年轻的鲁珀人问。

“虽是再刃,强度和韧性依旧出色。可惜啊,东国的刀匠不接量产订单。另外,上个月我出去……”

菲林的声音低了下去。

讯使竖起耳朵,也只勉强听到银灰谈及的内容充满类似“期限”“九式通讯装备”“神经接驳”“龙门”这样陌生的名词,偶尔他还会提到另一个词——

——罗德岛。

也是雪境外无数事物中的一个。

遥远,神秘,令人神往,就像父亲带回来的那些异乡物品。

“……成立时间不长,却和几乎所有的组织存在联系……或许值得……”

菲林又说了些什么,引来众人一片讨论。

火光摇曳,每一个谈话参与者的眼中都燃着热烈的光。

讯使记得自己的父母谈及雪境之外,眼中也闪着同样的光彩。

少年羡慕的视线顺次扫过这些强壮的手臂,闪着危险光芒的犄角,毫不畏惧严寒裸露着的胸膛,骇人的疤痕……它们全都象征一个充满力量勇猛尚武的世界。而每当银灰开口说话,构成那世界的每一分子都尊敬而顺从地望着他。

银灰是那个世界的头领。

而如果能加入他们——

“醒了?”

菲林的声音将依特拉少年从沉思中唤醒。其他人的视线投来。

讯使在睡袋中坐起,向对方点点头。

银灰拍拍身边。

“老爷叫你过来呢。”卡普里尼人说。

“老爷”。

——前来迎接讯使的年轻鲁珀人也如此称呼这菲林。

依特拉少年四下环顾,自己身处的狩猎小屋远比他以前见过的那些荒野棚屋舒适豪华。现在他敢确定这菲林的身份不一般,当然更不可能是什么佣兵。

讯使急忙钻出睡袋。他握紧双手,指甲用力掐着掌心,这才觅得开口发问的勇气。

“银灰先生,您……究竟是谁?”

“我的族名是恩希欧迪斯·希瓦艾什。”

“您就是三大贵族家族之一,希瓦艾什家族的那位老爷?!”

说话的功夫,讯使已跑到银灰身边了。他猛然想起谢拉格的平民不能和贵族平坐,更不得直视贵族的双眼,于是赶快后退到距菲林三步远的地方站定,恭敬地垂下视线。

“无妨。坐过来,像之前那样看着我的眼睛和我说话。”

少年遵照银灰的命令坐过去,陷入对方气息的包围。木柴在火焰中噼啪作响,年轻的心在胸膛里狂乱地蹦跳。

讯使望着那闪亮的银眸,开口时难抑声音的颤抖:

“村子里的人都说您和其他贵族老爷不一样,说您就喜欢摆弄那些‘外面’来的东西,还说您去过很多地方……没想到我竟然……老爷,我——”

响亮的叫声从少年肚中传来,无情打断了他的话语。

短暂的寂静后,笑声在房间内爆发。连面色阴沉的丰蹄人都微微扬起嘴角。

“你还是先填饱肚子吧。”年轻的鲁珀人拭去眼角笑出的泪花。

少年挠了挠耳朵,脸颊火烧过似的发烫。

“来,这个带劲。”卡普里尼笑嘻嘻地把酒囊递给男孩。

“滚!他才多大就给他酒喝?!”

酒囊在半路被鲁珀老者拦下,换成一碗麦片粥。

“……多谢。我已经十五岁了,按依特拉人的传统,我是大人了。”

“十五?真看不出来。你这么瘦,平时一定不好好吃饭。”年轻的鲁珀说。

“我没足月就生下来了,爱生病,所以胃口不好。”

“你是因为不好好吃饭才爱生病。”

“但我跑得比其他人都快。爸爸说命运非常公平,给你一样礼物就要拿走一样做交换。所以他给我取名叫‘讯使’,希望我能像风一样把好消息带到这世界的每一个角落。”

“那你可要少吃两口,免得吃胖了跑不动!”

“别拿他寻开心了,让他好好吃饭。”年长的鲁珀耳朵平贴头顶,轻声斥责年轻的族人。

那断角的丰蹄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加入对话,只是一语不发地坐在那里看着这一切。少年才刚喝一口粥,他就又往他的碗里添了一大勺。讯使平时吃得少,但因菲林现在正看着,所以他仍狼吞虎咽地把碗里的粥吃了个精光,仿佛这样就能向对方证明自己。

讯使放下吃空的饭碗,粗鲁地抹抹嘴,就转头望向菲林。

“老爷,您接受我……在下的誓言吗?在下虽然看着小,但手脚勤快也干净,不会给您找麻烦,请您接受在下的誓言,让在下追随您吧!”

“抱歉,不行。”

“为什么?”

“我的人从小受训,没有半路出家的。”

“我学东西快也不怕吃苦,只要有人教,一定能学会!”

“就这样吧。雪还没停,你先去睡,天亮我们送你回去。”

“我不!”

“我能想象你家人有多担心你。听话。”

“我姐姐才不担心我!她的世界只有她的神!妈妈生病以后一直吃爸爸从外面带来的药,本来病情控制得很好,可爸爸死了以后姐姐和蔓珠院宣布那药是罪恶的,不许妈妈吃……都怪他们,妈妈才死得那么快!我恨姐姐!老爷,求求您带我离开吧!”

讯使的声音落下,窗外大雪簌簌,屋内只有一片寂静。

银灰看着火光,尾巴“吧嗒吧嗒”地敲打地面。依特拉少年求助的视线顺次扫过菲林的手下,但他们要么看着自己的手,要么也望着火焰出神,就是不肯看他。

“爸爸以前早就打算和妈妈离开这里的。好不容易找好了落脚的地方,妈妈却有了我,我还是早产儿,身体太弱……只能等我长大一点,结果没想到妈妈又得了矿石病。我知道的,雪境外面很多地方对矿石病病人非常差劲,所以我们哪里也去不了,只能等爸爸打听一个能接受妈妈的地方,结果——”

“——够了!这是干什么?试图用悲惨身世打动我?我对比惨大赛没兴趣。”

“老爷,这样说话不得体。”丰蹄人站起来说。

菲林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,他起身推门而出。断角的丰蹄人和卡普里尼紧随其后追出去。年轻一些的鲁珀人正要跟上,被同族的长辈以眼神制止住了。

“他们两个就可以了。”

透过没关严的门,讯使看到那两人似乎和银灰说着什么。

“我……是不是惹老爷生气了?我不是那个意思,我是说……对不起,我该怎么补救?”

“你没错,只是有点着急。倒是老爷呀,好久没见他情绪激动的样子了。这些年他每出去一次,回来后就变一点,虽说越来越有族长的样子,但也越来越让人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。不过经历过那件事以后,包括我们这些老家伙在内,还有谁没变呢?”

“发生了什么?”少年问。

“在谢拉格,像老爷这种地位的人很容易遇到各种‘意外’。老爷还做少爷的时候,老太爷和老夫人就因为一场‘意外’去世了。刃脊救他们的时候丢了一只角,脸变成现在那样子,现在也几乎不再开口说话;大戟在那件事之后不喝酒简直一分钟都熬不过去……我倒是毫发无损,可不知为什么每次一看到法杖的魔光,就会想起那天的火光还有夫人垂在车窗外毫无血色的手……于是慢慢地,一个法术都施展不出来了。

“不客气地说,那时候我们都是谢拉格数一数二的护卫。结果呢?还不是谁都保护不了。”

鲁珀人说这话时语气平稳,脸上带笑,样子轻松得仿佛在说别人家的轶闻。

这就是力量构成的伪装下面藏着的阴鸷现实。

“以后只会更危险。用我们的话来说,老爷‘不想让你趟这滩浑水’,所以拒绝你的誓言。至于我们,仅剩的这点可怜自尊绝不允许我们重蹈覆辙,所以不管他做什么都会支持他,哪怕被当成棋子也无所谓。

“你或许觉得我们疯了,但这就是希瓦艾什家近卫们代代相传的觉悟。”

年长族人这样说着,鲁珀青年则连连点头。

讯使握紧双手,指关节因用力发白。

丰蹄人和卡普里尼回来了。

“讯使,老爷叫你。”丰蹄人说。

“去吧。”

少年被鲁珀长者催促着,起身走进室外的雪夜。

银灰独自坐在横在门廊的一截原木上。依特拉少年踟蹰一阵,最终走过去和他并肩坐到一起。菲林长而蓬松的尾巴环住了他。

“刚才我失态了,非常抱歉。”银灰说。

讯使讶异地看着身旁的菲林,后者也看着他,依然不是贵族居高临下俯视虫子的眼神,也不是讯使常见的对待孩子的眼神。

他们正在进行男人对男人,态度平等的对话。

眼前这个贵族和少年遇见过的那些都不一样,但他却无法与他为伍。他虽因沮丧垂下了耳朵,但开口说话时仍面带笑容。

“没关系的。那些事说出来之后我感觉好多了,从没人听我说过那些话。”

雪豹没有说话,只是看着夜空。

讯使也望过去。

雪片静默地飞舞,夜色依旧,时间过去多久了呢?但不论如何,现在他都和银灰并肩坐在一起,暂时成为他的同伴,

“巴泽尔肯定趁我不在的时候给你讲了一些过去的事。”

“是的,我很抱歉,这么多年您一定很不好受。”

“没什么,我也早就不难过了。”

“是吗?那就好。”讯使微笑看着自己的脚尖。

“我父母死的时候,我十二岁。身为长子,我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去了……在那之后又经历了很多事……各种各样的……羞辱、威胁、恐惧……最终我离开雪境,去外面游学,再回来。我接受了很多新的观念,改变了很多,但有一件事仍要遵循传统。”

少年看着菲林的双眼,等着他把话说完。

“——‘以命还命,以血偿血’。”

菲林说这话时,瞳仁猛地收缩为一道漆黑的竖线。他那对银色的猫眸在暗夜中闪着兽一般的光。

讯使倒吸一口气,手下意识抓紧衣角。

这雪境的古老传统如同硬币,一面刻着对恩情永生不灭的感谢,一面刻着对仇敌永世难忘的报复,一体两面地在这片土地代代流传。

这就是屋里那些人为何如此不留退路,态度决绝;也是眼前这菲林为何不肯接受少年的誓言。若他接受了,就意味着他的道路将和少年的道路交汇,自此以后,血仇将同样在少年和他后代的体内流淌。

“你有这种觉悟吗?”少年心底有个声音问道。

“虽然我身边那些人从未说出口,但我知道,不管发生什么他们都会为我战斗到最后一刻。我背负的不仅是我父母的生命,还有我身边这些人和他们后代的生命。我要走的路没法回头,于公,我不允许我的队伍出现任何弱点;于私,我已把身边所有人都拖进了活地狱,不能再让你也背负同样的东西。你理应拥有不同的人生。”

“为什么这样对我?”

“防止自己良心不安吧。毕竟以后只要能达到目标,不管多下作的事情我都要去做。”

就算迅使得到答案,现在的他也什么都做不了,所以他没追问对方复仇的对象究竟为谁。

“希望你成为这世界上的另一种可能,我没办法拥有的可能。”菲林又说。

“把希望强行安在我身上,让我打消自己的念头。银灰老爷,这太狡猾啦!”

“喂,你那是什么口气。”银灰笑了。

少年动了动身子,现在他离菲林更近了,对方的体温烘烤着他的思维和身体,令他温暖如坠云端。

“爸爸去世的消息传来没多久,妈妈把我和姐姐叫到她的房间。她给我一些钱和一张购物清单,让我去一直很照顾我家的酒馆老板那里去,还让我在酒馆付钱吃完饭再回家。我照办了。回家后姐姐已经睡下了。第二天一早她就出门了,等到中午,她和蔓珠院的长老一起回到村子,在村长家门前的广场上宣布家里遭遇的一切令她获得启示。她承认爸爸以前的所作所为是错误的,妈妈的病是神降下的惩罚。她烧掉了爸爸的遗物,自此皈依喀兰神。

“其实随我长大,我已明白这是让我和姐姐在村子立足的唯一出路……卑鄙但有效。姐姐一定很痛苦,可我还是接受不了。明明只要我当佣兵就能解决一切问题,为什么她却要……今天我就是为这个和她吵架跑出来的。”

少年一股脑把话说完,轻叹一声开口道:

“抱歉,我又说这种事。”

“没什么。令姐是在保护你,别让她失望。”

“可我是男子汉啊!我也答应过爸爸的。明明该由我来保护别人,结果反倒被别人保护起来了。我想,其实我恨的不是姐姐,而是无能为力的自己。”

话已至此,似乎再无多说的必要。讯使垂着耳朵,真心期盼这夜晚持续下去,这样他至少还可以和这个他无限憧憬的世界再多待一会儿。

“银灰老爷,我们以后不可能再这样见面了,对吧?”

“对。”

“所以,如果……我是说如果,我能保护好姐姐,不让她成为我或者您的弱点,如果那样的话,您愿意接受我吗?”

“为什么如此执着于我?就因为我救了你一命?”

“那还不足以成为理由吗?我的命这么不值钱吗?您真难伺候。哎呀,非要说的话,人家哦,人家觉得您又美又强呢,银灰老爷。”

“又美又强什么的太恶心了!还有你这个突变的画风是怎么回事?”

“……有些菲林一紧张就咬尾巴的传言竟然是真的。”

“好小子,居然戏弄我!”

银灰抓起一团雪塞进讯使的衣领。

“——好凉!还有没有王法呀!贵族老爷打人啦!”少年夸张地大叫,同时不忘抓起一团雪,掀起菲林的衣摆不由分说就往里塞。

“……忘了王法到底是谁啊?站住!”

“嘿呀!Speed up!”

“竟敢拿雪球往我脸上扔……战场之上,善良是无法拯救他人的!”

……

一大一小就这样吵着笑着,跌跌撞撞地跑在雪地里。

人影在狩猎小屋的门口晃动,是丰蹄人听到动静出来查看情况。他大喊着“会感冒的”,正要冲过去制止这场愚蠢的雪中打闹,却被鲁珀人制止了。

“随他们去吧。”巴泽尔说。

而这边,讯使一个不小心绊到银灰的脚,拽着他一起摔在雪地上,笑着滚做一团。

“太蠢了。”

银灰说完,就和讯使又一起笑了好一阵才同时安静下来。

他们肩并肩平躺在雪地上,喘吁吁地看着夜空。钻进两个人衣领袖口的雪是冷的,可他们的心是热的,在他们的胸膛中狂野地跳动。

不管今后彼此身处何方,至少还能共享这同一片天空以及有关今天的记忆。

这让少年略感宽慰。

“我觉得和您在一起,可以变得很强,不管什么心愿都能实现。”他轻声说。

“那是不可能的,我是个自私而差劲的家伙,我利用每一个人,最后实现的只有我自己的愿望。”

“但您的心愿会改变这里。”

“我的愿望只能毁掉一切,”银灰一只手遮住眼睛,“但我还要坚持下去,因为那是我之所以为我的仅剩理由。”

迅使不敢想若心愿实现失去那仅剩的理由,银灰会变成什么样,所以真到那时,他该帮他觅得新的方向。

“银灰老爷,您所说的自己无法拥有的未来,是什么样的?”

“保护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人,不让他们伤心失望。”

“好!那就这样决定了。”

少年说着,起身拍掉沾在身上的雪粉。

“一年。”

“嗯?”

“等我一年。我完成和爸爸的许诺,让姐姐过上全新的生活,然后我会来找您。请您到那个时候再决定是否接受我的誓言,可以吗?”

风悄然而至,雪尘漫天飞舞。在那星屑般闪耀的万千光斑中,讯使微笑着向银灰伸出右手。

“我会一直看着您的,如果您的愿望真要毁了这里,我会第一个站出来阻止您。”他又说。

“看来我是没法摆脱你了。”银灰无可奈何地笑了。

“约定了?”

“约定了。”

菲林的手和依特拉少年的手紧紧握在一起。

光在他们的眼眸中闪动,是风吹散云层露出了繁星的倒影。

雪终于停了。

-END-

故事里的原创姐姐最后获得了幸福快乐的生活可喜可贺可喜可贺。

这是一个中二少年臣服于总裁的王霸之气,成为其舔狗最终应有尽有的故事【。

不玩闹的说,这是一个“A boy meets the man”,男孩不再迷茫寻得自我,男人展露真我的故事。

断断续续写了一个月,没想到昨天正好写完,既然如此就趁七夕po出来吧。

游戏中银灰和迅使的关系并非单纯的恋爱或友谊可以概括,是暗自憧憬,互相保护互相指引,惺惺相惜,又有各自的坚持——虽然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认定,但还是一厢情愿地这样认为了。

打雪仗本来想删掉的,可写得太开心了,舍不得,就这样吧。

整个故事一开始写得很痛苦,后来找准了方向就变得轻松快乐起来。

果然如别人所说那般——要写自己相信的东西。

虽然现在的我其实已经什么都不再相信了。

总之谢谢看到这里的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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